撒向人间都是爱----记梁兴伦在援外医疗期间的难忘经历
摘要：为了配合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工作需要，我于2000年只身一人被派往非洲某国从事特殊的保健医疗任务，身份保密，一般不对外服务。后来接外交部领导指示，要求对一位普通的因车祸受伤的市民米女士提供医疗服务。“走入寻常百姓家”后，在缺医少药的条件下，用仅有可得的抗生素，外加随身携带的中药，结合传统的中药艾灸方法，治愈了患者的下肢的感染，为其保住了下肢甚至生命。这段经历从一个侧面体现了中国外交过程中注重民生，关爱百姓的精神，也是有中国特色外交实践的具体体现。
2001年，对于位于大西洋中的非洲某岛国来说是极不寻常的一年：这一年，总统选举进入白热化阶段，其结果无疑将许多人的生命历程改变；这一年，对于普通的市民米兰达来说，最使她不能忘怀的是中国的保健医师“走入寻常百姓家”，并以精诚的服务改变了她并不算幸运的命运，改变了她的一些观点，想法和态度，也结下了特殊的中国情愫。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幕幕，一天天……
8月4日，这是一个令她追悔莫及的日子。因参加选举的车辆出现意外，她的右脚两侧及足跟部多处受伤，除几个小创面血肉模糊外，最大的位于足后跟的弧形切口长达8cm，深2cm，更为严重的是，右足跟腱已部分断裂。有医学知识的人就会知道，若跟腱断裂不能恢复，则足将失去屈伸功能，因而再也不能行走。她及时地在首都的国立中心医院作了清创，缝合，随后并每日换药，服药，期盼早一天能站起来。谁知在漫长的20天等待中伤口不仅不见好转，还愈加恶化，已被医生告知：一则赴其他国家接受治疗，一则等待截肢，而且是自膝关节以下，否则引起败血症，性命难保。
太可怕了，太不敢想象了，她也太不能正视这个现实了，这两种选择无疑对米兰达来说都不亚于五雷轰顶。她有丈夫，可他远在大洋那边的安哥拉服役，那儿战火不断，军人总是身不由己，至今连自己小儿子的模样也没见过，她有三个孩子，大的正在读初中，两个小的才分别8岁，6岁；自己是家中唯一的劳动力，靠卖点旧衣服维持每日衣食开销。如今自己受伤了，连温饱都无力解决了，怎能承受数千美元的赴他国旅费及医疗费，若截去下肢，终身残废，谁又来照顾自己和未成年的孩子？！
上帝啊，我可是您的忠实信徒啊，每天两次的祈祷我从不间断，自车祸发生后，我更加虔诚，更加殷实，可为什么您对您的子民还是那么无助呢？难道您就真的愿意看我一个弱女子了此残生吗？难道您就这样看着孤苦无靠的孩子们失去母亲的关爱，还要由未成年的他们来照顾我这个半成品？我正值壮年啊！您怎能看着我像个茫茫大海中的落水者，虽已精疲力竭，可连一块小树枝也找不到。
她开始更加虔诚地祈祷上帝，期望上帝能在这关键时能显灵，可这祈祷并不能阻挡病情的恶化；她开始无助地懊悔，可这懊悔也不能挽回已扩散的炎症，怎么办？怎么办？
也许是天无绝人之路”，就在这关键时刻，一个朋友的提醒给了她一线生机：以前中国医生曾在此地救治过成千上万的朋友，医术个个都是精湛的。如今，虽然没有医疗队，听说还有一位医生在这儿工作，不妨向他们求救，看看他能否为你保住这条腿，保全你们全家的未来！
对于病人的恳切要求，一向审慎的我方保健医生，与有关领导再三斟酌。一个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是：尽管有医生在此，但由于身份极其特殊，主要为其领导人担任保健工作，亦不是骨科外科专业，更无相关器械与用品，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”呀！怎么办？
二
公元1470年的一天，两个葡萄牙航海家的到来使这片3000万年前爆发的火山孤岛上第一次出现了人类的足迹。这一天也是个特殊的日子，是天主教的"多美日"。多美是耶酥十二圣徒中的一个，诚实可靠，不轻信人言，凡事必以亲眼所见为实。在众圣徒中有很好信誉。所以他俩也就取此岛名为“多美”。现在既然我们在这个岛上生活工作，为什么不先去现场查看一下病人的病情呢？
尽管早有思想准备，现场检查的结果还是使中国医生感到震惊：由于拖延太久，原先的缝线已褫开、断裂，致使伤口进一步扩大，皮肤、肌肉皮下组织已经开始萎缩，坏死，伤口中不断有脓血流出，捎一挤压，就会有更多坏死物质流出，腥臭异常。断裂的肌腱纤维像游丝与纱线一样漂浮在脓液中，周围还有几个小脓泡正在形成……更有甚者，由于炎症剧烈，整个下肢自膝关节以下红肿，疼痛剧烈，病人发热，彻夜不眠。
如此严重的伤情使中国医生意识到：依我们现有的条件，医治不好是必然，若能治好，将是奇迹！但我们别无选择，只有向前！尽管我们也知道“走运医生治病头，倒霉医生治病尾”的大忌，但我们不能漠视病情再恶化下去！孙思邈《大医精诚》中之至理名言不一直是我们的座右铭吗？
若有疾厄来求救者，不得问其贵贱贫富，长幼妍媸，怨亲善友，华夷愚智，普同一致，皆如至亲之想。亦不得瞻前顾后，自虑凶吉，护惜身命。见彼苦恼，若己有之，深心悽怆，勿避险巇。昼夜寒暑，饥渴疲劳，一心护救，无作功夫形迹之心。如此可为苍生大医，反是则为含灵巨贼。
无论如何，我们要用我们的爱心与对病人高度负责的态度，竭尽全力去与病魔争夺健康和生命。
三
跑遍了全首都三家药店，仅有两种抗菌素，其中一种阿莫西林病人一直在服用，另外一种是国际上早已明文淘汰的四环素！
跑遍了三家药店，买不到换药所最基本的“雷凡努尔”，也未发现清创所必需的口罩、手套、剪刀、镊子等。
跑遍了三家药店，买到了一些清洗伤口用的双氧水，可是倒在伤口上后竟连一个泡沫也不见，谁也说不清哪年哪月早已失效。
跑遍了三家药房，好在也买到了一些纱布、绷带、胶布、药棉 、凡士林。
万幸的是，留守组还有一个高压锅！
还万幸的是：在来这儿之前，我方医生考虑到此地缺医少药，为防治可能发生的疾病，自己带了一些药品以自备用，包括一些活血化瘀、消痈的中成药，抗菌素，另外还有一些艾条等，现在，它们自然无条件地该发挥了作用了。
这就是我们的全部条件。
四
从此开始了漫长的治疗过程：每天上午，要做准备工作，将纱布剪成不同形状以满足不同部位需要，将药棉做成棉球，再做凡士林纱条，后经高压消毒。卧室变成了供应室，厨房变成了消毒间。
每天下午，我们亲自驾车，深入病榻前。清洗完伤口，再清除上面的坏死物质，后用芒针刮刀刺激肉芽组织生长，然后还要用艾条灸上半个多小时，辅以消毒杀菌，促进生长，然后再敷上药品及消毒纱布，同时还要嘱附病人增加营养，补充维生素，注意安全及功能锻炼等，每天所花时间2～3小时！
那又是什么样的工作环境呢？阴矮的木屋内，潮湿，狭小，又闷又暗，医生常常须借助手电才得以工作；苍蝇蚊子随意飞舞，尤其在揭开伤口后；老鼠、蟑螂旁若无人，随意爬过；由于卫生观念差，病人的汗味、脓血有腥臭味、霉变衣物及木材味等，利鼻难忍，加之天气炎热，只要坐下几分钟 ，我们的医生就会汗出蒸蒸，更何况艾灸时还要加温加热，工作结束时总会汗如雨下。
然而功夫不负有心人。
2天后，炎症未再发展，伤口无更多脓血流出。
7天后，感染得到控制，并长出新鲜肉芽。
14天后，创面生长良好，两个小创面已痊愈。
21天后，伤口基本长平，并有望在一月内痊愈。
五
人常说，祸不单行，到9月19日，就在医生和病人都在庆幸还差几天就可以完全恢复时，意外的事情发生了！一个电话，使得医生立即放下刚端起的午饭，驱车奔向小木棚：原来病人因下地行走性急，在光滑的塑料地板革上重重地摔了下去，不仅原先伤口全部再度裂开，而且由于此次硬性旋扭力的作用，除出血很多外，腓肠肌以及足背部肌肉拉伤严重，更为严重的是，一些本身就不健全的跟腱被拉断更多。这一次的意外，远比上一次更为严重，可真是雪上加霜，如果说上次治愈的可能性为30%的话，那么此次仅只有15%的治愈可能了，而且由于伤口太大，创面不规则，需要作植皮手术。
没有责备，因为病人已经够身心俱痛了；没有气馁，因为这丝毫不能解决问题；没有放弃，因为病人是那样坚决要求我们继续为其治疗。
又苦又脏又累的工作，又从头开始，除了根据伤情不同而作些治疗方案的调整外，我们又日复一日，风雨无阻，关键时一天出诊两次。又一个月下来，伤口渐趋平复。
到了10月25日，就在创面即将再一次基本长平的关键时刻，再一次出现了新的问题。由于病人长期缺乏运动，免疫力下降，加之营养不良，缺乏锻炼等，创面上覆盖了一层白色的薄膜，这实际上是一种炎性假膜，属于霉菌感染，从表面上看伤口已长平，像是愈合了，但实际上这层膜严重妨碍它下面组织的正常生长，如不清除，将会导致伤口久迁不愈，甚至进一步恶化。幸亏我们及时发现，再度调整治疗方案，在加用抗霉菌药物同时，将双氧水外洗改为药粉外用，3天后，伤口干燥，正常表皮开始生长，很快地病人又开始下地活动，进入功能恢复期。
在这前后两个多月的工作时间内，我们切实想病人所想，急病人所急，购病人所需，以自己无私忘我的服务取得了良好的医疗效果，从更高意义上讲，我们不仅使病人病腿甚至生命得以保住，挽救了其家庭及孩子的生活，更主要地，在其同事、朋友、邻居及广大群众中造成良好的印象，使他们看到尽管有人或机构每年在此花巨资，但老百姓并未得到什么实惠，而中国政府和中国医生把他们老百姓的事看作自己的事，在确确实实地为他们着想，是他们永远真正的朋友。
后记1
当中国保健医生于11月上旬离开该国，前去向病人告别时，左邻右舍都来欢送，而3个多月未下楼的米兰达终于走下自己的小阁楼，依依不舍，感激涕零。她还是认为：是上帝送来的中国医生救了她、她的全家。她的耳边又在响起犹太教有这么一条著名的教义：任何一个拯救了单个生命的人，就如拯救了整个世界的人一样。
后记2
归国后两年，按例将对中国援外的优秀人员进行评审，由于当时非常特殊的身份，我被中华人民共和国卫生部，外交部和商务部联合评选为“全国援外医疗先进个人”，这个荣誉是对本人在援外期间如此艰苦条件下辛苦工作的最好慰籍。
